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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女儿村

    因为缺乏合适的工具,加上他也并不急,慢慢来,花了很多天才将大屋子正房堆积的沙子运出去。

    他掏出了异域式样的家具和器具,从掏出的柜子里取出了银瓶、银碗、银烛台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银器,绘彩的陶杯、陶罐,高脚的铜盆和铜碗。许多都是好的。

    他从此将锁阳煮熟了吃。他还将锁阳切成片,打算晒干了制成粉,再熬成糊糊吃。

    他在红柳丛中捉到一只野鼠,他尝到烧鼠肉的滋味了!他觉得体内有两颗心跳,哦我的小花帽,是你,你也尝一点!

    因为有荤吃,并有大量时间,他便去掏其他房间的沙子。他很小心,随着沙堆降低,他会丢了铲子,用手去掏。

    他掏出来一些彩陶,大都是破的,有缺损的。他将这些东西堆在墙边。

    次日他去一一检视,将其中一个双耳陶罐和一个陶瓶,搬到阳光下看,发现陶瓶中有些黑糊糊的干瘪的颗粒,他断定是种子。

    这使他既兴奋又不安,它能发芽么?他一刻也不能等待,立即将泥土装进破陶罐,播进这些像种子的古老颗粒,浇上水。

    当他坐下歇气时,他抚摸胸前的小花帽。小花帽与肉已长在一起,露出的一点帽沿,上面的刺绣看去就像血管一样。

    他额上有颗子弹头,临水自怜像多只眼睛。小花帽怎么不可以,像多颗心。

    多只眼睛不假,因为雪精醒来第一眼便是从这里张望,后来她图方便又不与他打挤这就成了她的眼睛。

    多颗心不是的,只能叫护心镜,虽然也同时在跳,以手触之只感觉到心跳。

    躲在他身体里的雪精有眼睛,心却是共用的,这是后来悲剧之因。

    雪精能离身,看去空灵剔透,不能走远,就是到李土地夫妇、髻清那里去应个卯儿,说几句。

    过冬的难题,穿的似无法可想,他只能在居住上动脑筋。他想改造一间冬暖夏凉的房屋,他营养不足缺乏体力,但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他每天都会对放在窗台上播有种子的陶罐看上几眼。当表土有微微隆起时,他在灶神菩萨前点了柱用枯枝做的香。

    他心里很忐忑:是树还是草?是粮食还是瓜果?当这些小苗长得有模有样时,他认出是莲藕。

    噢过了季节,能开花么?能结藕么?唉我急什么呀,我本该等到春天!他将其移栽到土塔那里的水凼旁边。

    像与时间赛跑,深秋这里开出一小片荷花。

    他在白刺地里拾到只被鼠咬伤的鸟儿,可怜的小鸟在他掌心死去。他为小鸟合上了眼睛,将这只小鸟埋在白刺地边。

    过几天,见那里长出些什么?近了看是堆白菜,挨挨挤挤的,绿得好打眼!

    是生命与希望在一起的那种绿,是冬去春来春阳甫照原野白多绿少的那种绿,是女孩儿白袜绿裙子的那种绿,是青波粼粼咬一口清香满嘴的那种绿。

    是他生吃大嚼后又摘满衣兜回去打汤一路上觉得土黄色的街景都变绿了的那种绿。

    他便又在灶神菩萨前点了柱香。

    雪精问髻清:“这是你的功劳啊?”

    她指的那堆白菜秧。

    髻清笑谓是那小鸟腹内的种子生长出来的,好心有好报。

    髻清带雪精到了李土地规划庄园的地方,指着干河道说: “有你,何愁无水?”

    雪精抿嘴一笑,问:“既叫庄园,人呢?”

    “人,”髻清指着道,“那边,有片锁阳林!”

    雪精把脸转向一边去,半天髻清把她头扳过来,脸还是绯红的。

    李土地道:“离此骆驼两天路程,有个女儿村。”

    土地婆道:“雪精,看你脸红的!你在他身上多有不便,可住到我们这里来么?”

    雪精傻傻的笑:“可以呀,我的腿脚虽好,心和脑子很弱,共用他的心和脑子,离开久了会恹恹欲睡。”

    髻清笑道:“你时或也可以住到我那里,离他近些。”

    冷骏无事就爱来到城东的那道断墙上,观望藏有天大谜团的沙坡方向。

    这日他改造住房,自巳至午工作了约两个时辰,便停了工向那里走去。

    尚在城内,便听到从城东方向传来隐约的人声。他好生惊喜,尽管不知福兮祸兮,还是喜占上风,赶快出城,站在城墙外面,注视着传来人声的沙坡。

    长着锁阳的红柳林在其侧后,他这里看不见,从那里也看不见古城。细听这全是女人们透着欢乐的叫声,眼帘中她们骑马跨裆的各种英姿画面也就纷至沓来。

    兽蛋儿心也在荡漾,几昏晕,我的天!从哪里来的?

    他抄手而立静候了约半个时辰,听有女人在叫:“哎,你们出来看!快出来看哪!”

    一队骑着十多头骆驼、包着头巾的女骑手,从沙坡后面一一展现出了英姿。

    她们很快便觑见城墙下有一高大男子,乱发加厚厚的络腮胡和连鬓的剑眉使他的脑袋就像个蜂桶,叉腿垂双手而立,。

    且还真像有蜂群缭绕,她们一个个都变得六神无主眼花缭乱。

    稍顷,她们觉他两手空空、姿态随和,似乎不带什么敌意,观察一番后便继续前进。

    兽蛋儿一度担心她们将调转“骆头”,正想先招呼她们,他开口声音带磁性有亲和力对女人更还有魔力这是他的本钱。

    他将要张口骆驼队又进发了。

    走近至二三十米时第一匹骆驼上的女子突然发现这人有三只眼,额头上还有颗眼睛,失声惊叫,立即调转骆驼。

    后面十几头骆驼并不稍有犹豫甚至都没有尖叫便同时都把屁股来对着他,丢给他一大串迷眼的沙尘、叽喳的议论和一大把失落与惆怅。

    相信她们会再来,不会太久,就看她们的“首领”如何了。

    就算我坐等不再来,我不会找上门去么?哈哈谅必不会群起把我斩于骆驼下吧!

    果不其然,过了一周,女骆驼骑队又至。

    这次经过沙坡没在那里行乐,只对古城稍事观望发出一片各种音调和音度的夸张的叫声后,便向前进发。

    领头的是一位老妇人。前次来的都是媳妇,从那股泼辣劲就可以看出,这次加入了年青女子。

    领头者故意对他视而不见,到近在咫尺之地,才勒住骆驼与他对峙。

    他知道她们这次不会逃跑,就故意等等看。双方黑夜般的沉默。

    终于他大声招呼骑在首匹骆驼上包头巾的老妇人:“老人家,你好!”

    然后又招呼整个骑队:“大家都好,欢迎你们!”

    他亲和淳厚有震撼力的嗓音如冻雷惊笋般将女人们故作的敌意扫荡净尽,许多张笑脸凑成一片明艳的朝霞如同一池欢快绽放的睡莲一树喳闹的喜鹊。

    “怪事!”唯一还保持着庄重神态的老妇人傲慢地将目光从他的狮子脸上移开,望着城墙,“怎么冒出坐城池?”

    此问对冷骏也意味深长,他也一直在思考。

    “您此言何意?我在此城居住,已经有很久了!”

    “妖怪变出来的?”

    “我没有看见妖怪。”

    “风刮出来的?”

    “嗯,可能。”

    “风!”

    “风刮出来的!”

    女人们快人快语,驼驼纵队把兽蛋团团围住。冷骏从她们的啧啧议论声中听出在他到达古城之前,沙漠起了场可怕的风暴。

    女骑手们开始挑逗他向他开火:“野人,你从哪里来的?”

    “妖怪变的!”

    “沙子里钻出来的!”

    兽蛋被逼在墙根下了,与众骆驼铃铛大的鼻孔面对面呼吸甚是窘迫。

    “我就是这城里的!走走,进城去!”

    他不等老妇人发话,就把她的骆驼牵着,调转“骆头”。

    城里街道上的声音除了驼铃还是驼铃,动静除了一路轻尘还是一路轻尘。女骑手们一路东张西望,跃跃欲语,但都管住了舌头,生怕惊扰了房屋里沉睡了千年的主人。

    到了大屋子前,冷骏欲扶老妇人下骆驼,不料老妇人却在骆驼背上逡巡,直到白衣金刚已于四周安排好了望风的,这才伸手给冷骏。

    其心腹称“四大金刚”,此四女都是人到中年,穿白、青、红、黄四种颜色衣裳。

    几张坐凳都是冷骏用发掘出来的凳子重新拼装的,料不到会有如此济济一堂的场面,不够坐,女人们许多不是站着,就是好奇地一间间屋走动。

    冷骏先做一番自我介绍,难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就到了记者招待会的提问阶段,又不兴举手,一团乱麻,他答了一两问后就抓紧反问道:“娘子军,你们从哪里来的呀?”

    女人们无一例外地都将目光投向老妇人。老妇人乃像讲隔壁家的事那样为他讲起了村史——

    她们的村子叫周屯,骑骆驼到这片锁阳林得好几天。

    村里男人最初离开,是被调去远方修路,后来远方又发现了油田。男人们不知是被外面的女人勾引,还是沙尘暴堵塞了回家的路,一去不返。

    少数没走的男人,后来都劳累死了,这一定是老天的用意,这村庄就成了女儿村。

    冷骏故意想问锁阳林的事,又怕惹麻烦。老妇人问他吃什么?

    他回答吃锁阳。吃多久的锁阳?几个月,几个月天天吃锁阳,后来……

    这时老妇人打断了他,因为女人们已经躁动起来了。老妇人和几个妇女在前,姑娘们羞答答在后将他簇拥上了骆驼。

    “我的东西!”他装样子叫。

    “你有狗屁东西!”老妇人道,“在这里饿死你,冷死你!”

    他被带到了有水有草有房有篱有声有色有滋有味如花美眷又多愁多恨房倾篱稀稼穑荒疏似水流年的女儿村。

    看去还算齐整的平顶屋,实际略微倾斜的坡屋顶,单坡屋顶,双坡屋顶。

    兽蛋儿细看造法是先在屋面椽子上铺设芦席,再将芦苇铺撒在上面,再铺设两层泥浆和苇秆混合物,并夯打至面层光滑平整。

    墙泥大都抹在内墙上,光光生生,抹外面的也有。

    岁月不饶村。不少屋内可数星星,四壁有野鼠野兔跳进窜出的门洞,畜圈围栏像严重牙疼病人。虽也有简单的修补,不过是半老徐娘,将将就就,任它颈枯脸黄。

    虽外观如此——这本该是男人的事,进去看女人操持吧!每家每户都铺着织花或一色的地毯,各种器具如陶罐、银碗、铜盆、大肚细颈铜壶、长嘴银壶等,擦拭干净,美观好用。

    这里有条季节性的河,有片绿洲,绿洲上有胡杨、红柳、沙棘和仙人掌,还有骆驼和羊。

    老妇人的大房子有间用粗树干搭的敞厅,后面房屋六七间,每间屋风进雨不会进。

    村子以老妇人家为中心聚居的有二三十户,其余的也在一里之内。

    女儿村种的粮食就是懒庄稼洋芋和荞子,蔬菜主要就是西红柿和洋葱。

    女人们为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洗头、剪发和剪胡须,过程中梳断了三四把梳子。因为梳子得来不易,梳断梳子的女人都哭了起来。

    于是他第二天就在向导带领下,骑骆驼花整天时间,砍回一些酸枣木。他便开始运用他灵巧拿手的手工制作一把又一把梳子、篦子及发夹等,女人们拿着他做的梳篦惊叫,当成宝贝,供不应求。

    紧接着他就来挨家修缮房屋,编墙砌顶。工具现成,虽说没工具也难不倒他,有还是比没有好。女人们当他的小工,和泥,收集树干和枝条。

    差不多一天一家的速度,只有老妪的大院子花了他足足三天。

    其间女人们做好的给他吃,搬出窖藏多年的酒给他饮,还带他游山玩水。

    为他缝制过冬的骆驼毛衣。这么多双手,过冬的衣服很快完备。

    三斗坪的外来客“千个屋基万个水井”,也像说女儿村。

    他在这家没住两天就被骆驼载往另一家去了,有时正当梦周公,就被用毯子裹着,不知运向哪里。

    他呢,不用多说,就是根顶梁柱,做男人应该做的。

    他差点要成乐不思蜀的刘禅了。只算是刘禅,这里全由那九十岁的老妪说了算。

    冬天过完,这晚子正时分,他轻手轻脚,带上衣物和一些盐、茶叶,及几件称手的工具,从圈里牵出只硕壮骆驼。

    刹那间许多女人的气味扑鼻,几十个女人,每个人的气味都很纷繁。此时,单是嗅着她们头巾的气味和泪水、鼻涕的气味,就千差万别,加起不下千万种。

    他恼火自己太紧张了,没经过大场面,怎么一直没察觉到呢!

    九十岁的老妪露面了,语调冷冰冰:“冷骏,我会算。”

    女人们一涌而出,淌着泪送东西给他,全是吃的穿的,给他打成个大包袱。

    他对这些讲情理的女人们心怀感激,担心会不准他走,又不好动粗,会被锁起来。

    他离古城尚远,就见鸟儿成队成行向那里飞去。诧异间,他很快嗅到了古城方向如露如蜜的水气。

    他从东偏北方向来,到了城东那座沙坡,便先绕向城的西南方,去看河道。如所料,这里碧波流淌,那一根根乌木桥桩已成了小黑点。

    河南岸出现了大片褐色的土地。他骑着骆驼过了河,跳下来,捧着土块亲吻。

    嗨,这地是风吹出的,还是水冲来的呀?

    兽蛋儿马上就干起来了,女儿村的女人们也来相帮。他在这块土地四周开沟,开沟的泥土筑成埂子和小路,这便围成了一块田园。

    头年他只种了两三亩荞麦和一两分地的蔬菜,因为女人们帮着他开沟筑路之后就离开了,他独自只能慢慢来。

    地力肥沃,加上他的精耕细作,荞麦花开如锦绣,结实累累,亩产有300斤。

    蔬菜除女儿村带来种子点播的西红柿、洋葱外还有他自己培育的白菜。他菜园的西红柿、洋葱个头比女儿村那边的大得多。

    收割时女人们又来了,从此周而复始,女人们播种和收获时就来帮忙。

    平时她们也会三三两两光顾,带来奶酪带走粮食和菜蔬。

    他在田园之中,开成一个个井字形的方格,方格四周是水沟和小路。

    用红柳木制作成了精美的风车,用来从小河向田园车水,扩大荞麦蔬菜的种植面积。

    他还在城里修复了几幢房屋,用作临时的居室。设计改造房屋的结构,使这些房屋成了冬暖夏凉的宜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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