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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借离盛寒

    “啊!这梅花竟一夜齐开!”那名武者惊讶的看着满园红梅,忍不住起身走进园里,梅花傲骨的香气传入鼻中令人闭上双目微微陶醉。

    有丫鬟送了早膳过来,放在了清扫过积雪的石桌凳上,道:“客人,请用早膳吧。”

    这武者谢过一声,便坐在园中的石桌石凳上,趁着热气腾腾的香米粥喝了,吃着腌菜和煮透的鸡蛋,顿觉精神。

    他不由感慨道:“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其实俗世富贵何尝不好?”

    “一念放下,万般自由。只需劝慰己心便是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黑袍披风氅衣的少年踏雪而来,目若明晶,笑若和春,暖了这一园梅雪。

    “您是…”

    这武者惊疑道。

    “我便是听雨阁主。”陈北陌笑道:“阁下可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不错!阁主所言正是在下此刻情况。”这武者没有生怒,而是坦然道:“我来求药,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毕竟这灼心噬胆的天火掌天下无救。”

    “东西可带来了?”陈北陌没有回他能否治好,而是问起了报酬。

    “这是古周王玉,若论价值足够买我几条命了!”

    这武者转身从房中取出了那块玉来,送到他手中。

    “不错,是块古玉。”陈北陌含笑,从腰间取出葫芦,倒出一粒药来,道:“服下,一日便能痊愈。”

    这武者有些吃惊,接过丹药直接吞入肚中。

    不一时,便觉体内热感交汇,一股清凉之感涌遍全身。

    他急忙扯下衣衫,不顾在雪地里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后背有一个掌印,上面的肉像是被火烧过一样腐烂,此刻却在流血黑色的血。

    陈北陌打量了片刻,这一掌有那么一缕离火法炁的气息,只不过浅显到近乎没有。若非他长久修习坎水,也感知不到。

    陈北陌转身离开了院子,回到府上,向姨娘请了安,让她安心下来。

    然后叫来了王承泽,对他道:“待那武者伤好后,便让他自行离去吧。勿问其姓,不问去路。

    只传他一诗,再许他三个换药的机会。”

    王承泽有些不解道:“师傅若想要何须这样一件件去寻?放开消息,想必芸州城的达官显贵莫不巴结。”

    “这丹是灵丹,若沾染了名利,那就落入凡俗了,自然也就不会有天下人来求丹了。”

    陈北陌笑着摇头道:“这诗号你记好了,我若提笔写相思,肝肠寸断无人知。这上阙告他,下阙是只愿天上月长明,不教人间两地痴。你须记得对上。”

    “是,师傅!”王承泽转身离出了门。

    随后门外传来老乌的声音,“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进来。”

    门被打开,脸上有了些肉色的老乌反而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他恭敬的跪下,手中捧着账本,道:“少爷,这是上月府上的开销和收支,请您过目。”

    陈北陌坐在檀香木桌旁,接过这账本看了几眼,道:“不错,你管家是有一手的。

    花好月圆上个月纳了五十三两银子?这么多?”

    他有些惊讶的问道。

    “不错,是沈主子亲自纳上帐的。而且沈主子还说这是头個月,利润不多,往后走上正轨本钱日还能再少,利好自然更多。”

    老乌忙笑着解释了一番。

    “嗯,不错。府上如今只有花好月圆和听雨阁两个进项,原本以为是入不敷出,如今看来以后还能慢慢持平。”陈北陌笑道:“做得不错,下去吧。”

    “是!少爷!”老乌不敢多留,忙出了内屋,这才心中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这次见到少爷回来,总感觉少爷身上多了一分肃穆的威严,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

    那武者伤势好了之后,由死向生,重获新机,激动的无以复加,感激拜别而去。

    江湖儿女便该是这样,豪情不问处,壮志以消愁。不问前尘出路,不问身家门户。

    玉水苑里的日子一如往常平静,今年的冬日格外寒冷,入了十二月里,腊八这天官府办了大棚粥,给那些贫民百姓救济一二。

    街上往来的行人渐渐多了,衣布首饰,小吃玩意十分畅销,俗语说是过了腊八就是年,快要到了年节,辛苦劳作一年了的百姓纷纷面带喜色的迎接新年到来。

    可在腊月十八这天,下起了暴雪。

    狂风裹挟着大雪呼啸而来,把这座一向四季温暖湿润的古城给冻得僵住了。

    城中许多旧房屋舍都被雪压塌了房顶,大街上的积雪足足埋过小腿,河面结冰,无水可用只能食雪。

    大雪封山,猎人无法捕猎,天地里的冬麦被大雪压垮,官道被封锁,衣食住行都成了困难。

    大户人家点柴烧碳,照样大鱼大肉,穷苦百姓只能窝在寒舍里避冷寒风。

    这是百年不曾有过的大寒季,往年冬日芸州城顶多下几天小雪便化了。

    哪有这样的大风暴雪?

    花好月圆的茶楼歇业,伞铺也关了门,大街上十家店九家关,只因大雪封路,无人出门。

    好在玉水苑有地窖,储了许多粮食腊肉,还有养了许多家禽,衣食无忧,木柴炭火也足。

    大雪寒天里,陈北陌和青华居士坐在回廊下,温炉煮茶,观雪赏景,执棋对弈,颇有雅兴。

    古来便有十大雅事,听雨,拾花,赏画,焚香,探幽,对弈,抚琴,品茗,酌酒,侯月。

    这茫茫雪,落在屋檐院地上,没有仆人清扫。

    这是陈北陌特意吩咐的,大雪天寒,不必折腾他们,只两日一扫,能行能走便是了。

    故而地上积着厚厚的的雪,天也白,地也白,唯有这一合院落是朱红廊柱,园景红梅,隔窗而窥,意境极美。

    “少爷。”

    大保慢步走到身后,低声道:“知府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陈北陌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棋子,笑道:“居士,今日便先到此。待回来了再续这盘棋。”

    青华笑着道:“先生去忙便是了。”

    陈北陌点点头,然后起身系上墨黑色氅衣披风,踏着一院子的雪来到偏门,早有小宝配好了车厢,丫鬟罗香还给他递了个绣布暖着的手炉子,道:“少爷,天冷地滑的,有个手炉护着也暖和些。”

    陈北陌顺手接了过来,上了马车车厢里,放下轿帘,小保打开偏门驾着马车出去了。

    只是刚出偏门,坐在车厢里的陈北陌就听到了马车外的动静。

    “贵人行行好,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大保眉头一皱,忙呵斥道:“在我们府下门檐避寒就算了,不撵你们走就已是好心了。惊扰了尊驾,你们担得起吗?”

    陈北陌掀起车窗小帘,看到了屋檐下匍匐着一老一少,那小童的脸上已有红彤彤的冻疮,身上穿的也是破布补丁料子,这老者更是一身单薄的长衫,满是皱纹的脸上只有盲目的磕头。

    “罢了,小保,你把这俩人扶进去,给些热汤热食吃了暖暖身子吧。再送他们一身暖和些的厚衣。”

    冰天雪地里,清朗悦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小小少年欣喜地抬起头,看到了车厢里那个俊朗贵气的男子,一双杏眼含春,对上一眼就感觉会被看尽心思。

    老者激动的拜谢磕头道:“多谢贵人垂怜!多谢贵人垂怜。”

    “走吧。”陈北陌放下车帘,唤了声,大保忙应声道:“是,少爷!”

    裹上了布履的马蹄走在雪地上倒是平稳,城中十二主道的积雪都被扫清了,只是少有行人。

    大保一边驾车一边斟酌了许久,还是小心地开口道:“少爷,您是好心肠的。施舍这样的穷苦人家,是善举。

    可这群饿极了的,冷冻交加的流民,只怕要了一次再来一次,而且来的人越来越多,到时候只怕难以收场了。”

    坐在车厢里的陈北陌听了这话,笑道:“这话没错。流民更胜于猛虎,这些灾民安置不好是个祸害。

    但自扫门前雪,既来了我家门前,就伸手助一助。

    古人言:勿以善小而不为。

    更何况若人人都畏恶而不行善,那天下便无善了。”

    大保听得迷糊,他墨水不多,却也知道自家少爷是个不听劝的,只能继续赶路。

    待到了知府门前,偏门的小厮满脸堆笑上前来迎,进了府邸只见园中道路被扫的干干净净,有不少小厮在堆着积雪往府外运。

    道路通畅,陈北陌被小厮领着走进了正堂,这还是他第二次来知府家,也是第一次来到正堂。

    两排红漆渲染的桌椅排放着,每桌旁都上了热气腾腾的香茶。

    他来到时,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人。

    纷纷起身来迎。

    “先生!许久不见了。”付知府起身,略一拱手,笑道。

    陈北陌含笑回了礼,“有劳知府来迎,不知是何事?”

    “害,自然是为这城中百年未有的风雪。”付知府叹道:“若在这般放任下去,恐怕今年雪灾严重,百姓没个好年过了。”

    “原来如此。”陈北陌眼神微沉,“这风雪不是天灾吗?”

    “算是天灾,也因人意。”旁侧端坐的一个身穿六纹日月图案官服的中年人忽然出声。

    既然人已齐了,那我便直说。”

    这人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张花角菱形黑布,往房门处一挥手,大门关闭,这黑布化作丈许宽大贴在门上。

    “事涉真人,不得不谨慎一二。这玄通正巽卷能避五识神念,也好隔绝内外。”

    他解释了一句,这话是说给陈北陌听的。

    付知府忙解释了一句:“这位是风神司的监察,令狐初。”

    “原来是六神司的上官,失敬了。”陈北陌拱手一礼。

    “道友不必客气。”令狐初倒是为人宽和,笑道:“未入六神司前,我也曾是散修,道友如此年纪有这修为想来是吃了不少苦的。

    我说的这事,涉及上位真人,不得不谨慎。

    这场大雪波及了广南、广北两大行省的许多地界。

    南方本是离火旺盛之地,不可能会有这般大的寒炁风雪。

    但前不久,正一教的岁彦真人大限将至,不惜借用六神司的坎离两仪珠调动南方天地千里离火正炁北上两淮,想求厌离道象。

    可谁料到,这第一步就引动了天地相斥,真人化霞云千里陨落。

    本来这事和我们这些小人物没什么关系,但这位真人借千里离火炁北上,引得两大行省炁境失横,恰逢北方寒炁南下,正应了那借还两无欠的道理,便有了这场百年未有之风雪。”

    话说到这里,屋子里的六人神色都肃然起来,付知府和孙家族长孙正都满脸震惊,这是他们第一次听闻真人之事,没想到一位真人竟然能引动天地之间如此大的变化。

    屋外的风雪忽然大了,吹得院里草木枝桠不停地晃动。

    屋里,令狐初继续道:“这雪,只怕要下满十九日,正应那位真人架离火炁北上走了十九步。而且,冰雪一月不化,直待过了年岁,离火炁复升,方才能化。”

    “如今连下三四日便已如此危害之大,若在下十几日,只怕城都要被埋了啊!”付知府震惊道:“难道六神司的上官们不过问吗?”

    “哎~”令狐初叹气道:“正月初二,乃是皇甫家大祭,一应皇甫族人尽数归陇西祖地。

    皇甫家的人一旦撤走,六神司就空了八九成。还要护卫京都,防守各地,再加上丰国的几位真人相争不停,又去了许多人手。

    哪里还顾得上南方边境的这几座城池呢?若人手充裕,哪里会派我这个风神司专用斗法的人来管云神司的事呢?”

    陈北陌心中也是震惊,他不曾想到一位真人的陨落竟然能引发千里天地之变,六神司六位司主都是真人,再加上神秘且不止一位的大神司,这等实力简直恐怖。

    可边境十数万子民的安危,在皇甫家眼中,还比不过所谓的族中大祭重要。这话,他们心中都清楚,但绝没有人敢说出口一个字。

    “那监察可有良策?”付知府追问道。

    “我领命前,恰好云尺上司尚未动身,便恳求指点。上司借了我一物,名为乾元九易盘。可调转方圆百里天之风气,兴云雨,变时节。”

    令狐初笑道:“当然,我肯定没有上司那般大的法力,不过驱散一城寒炁还是勉强可行的。

    只是为防不测,特意请了陈道友希望能助上一助。”

    (腊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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